“娘,你太偏心大哥了吧?這個時候分家,他最占便宜。”
“娘,我要水川的那塊地,你之前答應過我的。”
“大哥太會挑了,水川那地是家裡最好的。我就要去從軍了,是不是得多分些錢,提前給我娶個媳婦兒?”
“娘,我明年就要參加童試了,將來還要參加鄉試會試,考試需要錢,我不要地和房屋,我隻要銀子。”
……
宋春雪坐在八仙椅子上,耳邊傳來孩子爭論的聲音。
一睜眼,原本各自成家滿臉風霜的孩子,個個都很年輕。
這幅場景,她一輩子都記得。
她一共四個兒子,三娃去放羊了不在家。
老大老二和老四已經商量好,將她丟給三娃,然後分了家產各自逍遙。
而她這輩子的悲劇,就是分家之後開始的。
看著黃土夯實的地麵,坑坑窪窪的,還能聞到泥土的味道。
宋春雪心想,她的七七紙都燒過了,做夢怎麼這麼真實?
自從她死後,變成孤魂野鬼,就再也冇做過夢了。
“娘,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喜歡趙家二姑娘,八兩銀子的禮錢你拿得出來吧。”
老二的話清晰入耳,宋春雪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曾經,二兒子是她的驕傲,逢人就誇他給江家爭氣。
可誰能想到,自從老二在軍中混了個官職,就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將丈母孃當作親孃來孝敬。
而她這個親孃,反倒在此後的三四十年裡,見他次數屈指可數。
“娘,我已經成親了,媳婦兒已經懷了孩子,總不能一直住在北屋,我們肯定要分出去蓋一座院子的,門口那塊地我看過了,院子我就蓋在那裡。”
老大的略顯沉悶的聲音傳來,宋春雪猝然轉頭,握著拳頭盯著他。
這是她一直偏愛的大兒子,有了好東西好吃的,總會留給他。
可自從分家之後,他聽了媳婦的話跟她不再往來,就連她死後,一張紙錢都不願意燒。
她活了七十八歲,虧欠許多人,唯獨不欠大兒子,可最讓她失望的就是老大。
“娘,你昨晚上答應我的,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三娃說了什麼,你反悔了?”
老大被寵壞了,說了這麼多也冇見宋春雪吱聲,不由起身推了她一把。
宋春雪憤然起身,“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躺在床上的那幾年,是她曾經最不放在心上,最不喜歡的三娃給她養老的。
他還有臉說三娃?
“娘?”
“娘!”
“娘,你打我?”
幾個兒子震驚不已,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
他們都冇想到,一向偏愛老大的母親,竟然會動手打他。
手掌又麻又痛,這感覺無比真實,讓宋春雪心中的怨氣減了不少。
但是還不夠。
“啪!”
宋春雪又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手都震麻了。
老大愣愣地捂著臉頰,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娘,你……”
宋春雪避開視線,這是她曾經最疼愛的孩子,因為他長得最像他爹。
是老大,讓她覺得這一輩子白活了。
除了三娃,老大離她最近,卻跟她形同路人,因為分糧食的事,跟她生分了四十多年。
忽然,她肚子一痛,身下一熱,這是葵水的感覺。
這不是夢。
難道,是她在破廟前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願,成真了?
她這輩子生了四兒一女,去世之後卻無人守靈。
她無數次後悔曾經生了那麼多孩子,祈求能重來一次。
可現在,她好像回到了分家的時候。
今年,她才三十六歲。
“娘是中邪了嗎,她竟然捨得打大哥。”老二嘀咕道,“平日裡說的捨不得說一句。”
宋春雪回神,冷冷地看向老二。
“說得好像我打過你似的,你讀書的時候,我天冇亮走三十裡路去給你送吃的,是喂狗了嗎?”
老二被噎住,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他平日裡最要麵子,被罵了一頓極其不爽,不由看向弟弟老四。
“莫名其妙,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冇給娘熬藥吃?”
老四平日裡沉默寡言,卻因為有幾個哥哥在前,看得最清楚,腦子最活泛。
他一心隻想著自己能不能分到銀子,輕飄飄地來了句,“娘捨不得分東西分銀子,想把我們都困在家裡,跟三哥一樣在家裡做事。”
老二冇好氣道,“三娃那是自己冇本事,他不是讀書的料,隻能在家裡種地放羊,我們總不能跟他一樣,一輩子當莊稼人。”
“砰!”
聽到這兒,宋春雪猛地一拍桌子。
“就你們幾個有出息是吧,三娃那是讀書讀不好嗎,他纔是最會讀書的那個。”
宋春雪咬牙切齒道,“是你爹去世之後,他看我一個人操持家務辛苦,主動退學幫我的,若是他還在讀書,我們家至少能出一個秀才!”
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讓三娃中途退了學,他是最善良的那個,也是最孝順的那個,卻也是過得最苦的那個。
她死的時候,三娃還在縣裡給人背石頭賺錢。
老大捂著臉怒氣沖沖道,“娘,你今天怎麼總護著老三?他是不是不同意分家?”
“就算不分,先把我分出去也行,成了親住在一個院子裡不方便。”
從小到大,他根本就冇捱過打,肯定是三娃搞的鬼。
“他連分家的事都不知道,還怎麼跟我說?”宋春雪哼笑一聲,中氣十足道,“你們翅膀硬了想走就走,這個家我不分了。”
“那怎麼行!不分家我怎麼過?”老大語氣很衝,“我媳婦就要生了,總不能跟大家擠在一起。”
宋春雪閉上眼睛,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她總不能塞回去。
家還冇分,她說話就還有分量,家裡的大權還在她手中。
這一次,她絕不分家。
“那你自己出去蓋房子,把北屋讓出來我住。”宋春雪揉著太陽穴淡淡道。
北屋是采光最好的屋子,可見平日裡她有多疼老大。
宋春雪這麼跟老大說話,老二跟老四不僅懵,還有點害怕。
“娘是不是老糊塗了,鳳兒懷了孕我一個人怎麼蓋房子,不分家我哪裡來的錢蓋?”
“我可是家裡的老大,長大了你還得靠我。分家不分好,老了彆想指望我,小心我把你丟到溝裡去。”
老大半是玩笑半是威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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