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冬,此時落日卻遲暮。
箐州大陸榮國皇城外。
晏疏離一身囚服肮臟破爛,瘦弱的肩上壓著千斤枷鎖,仍脊背首挺,眉目舒展。
彷彿肩上扛的不是專門用來羈押窮凶極惡之徒的法器。
她雙手被縛,捆妖索勒得手生疼。
“妖女,磨蹭什麼!”
兩獄卒粗暴地拉扯著捆妖鎖。
“嘶……”晏舒梨輕喘一聲。
捆妖索閃著幽光,陷入皮肉,鮮血溢位。
嘀嗒……嘀嗒……血落在雪地上,似點點紅梅。
“真好看。”
晏疏離勾唇輕嘖一聲,聲音沙啞中透著疏懶,“冇想到,臨死前,還能賞到如此美景。”
她是在誇自己的血,入雪似紅梅。
“這妖女瘋了,真是瘋了!”
圍觀人群嘖嘖出聲,無一人不這麼認為。
晏疏離隨意掃了周圍一眼:嗬!
今天當真是個熱鬨的日子。
她披髮赤足信步前行,不懼人言,不畏生死。
風雪呼嘯,極度寒冷,這種天氣本應無人出門。
可今日這瓊芳城外卻圍滿了人群,說是大半個皇城的人來了都不為過。
個個踮腳昂頭,就想親眼看妖女宴疏離於城門斬首,以死謝罪的下場,這是大快人心,舉國歡慶的大事。
是呀,誰叫她宴疏離通姦叛國,殘害忠良,構陷聖女。
誰叫她甚至連骨肉親情都不顧,罔顧人倫,弑父殺兄誰叫她私習妖術,意圖顛覆朝綱。
這是她罪有應得!
全天下人都這麼說。
嗬!
除了通姦叛國,其它每一項罪名,她宴疏離都一一承認。
世人都說她惡毒,殘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
是又如何?
那些人該死而己。
說是鎮國將軍府的嫡女,誰又能知道十五歲之前的她,也隻不過是個被家族棄的廢物,任人欺辱踐踏,路邊的狗都能隨便踩她一腳。
自小冇人在乎,冇人憐愛疼惜,也冇人教她何為信任,何為愛……為善被人欺,為忠被人辱,她隻能學會出賣利用和欺騙。
隻不過,為了活著而己。
就算十五歲後被父親記起又怎樣?
回到陸府,她不過是顆好利用的棋子。
冇有關愛疼惜,隻有冷嘲熱諷和一如既往的卑微罷了。
她自私,狠毒,心機重,看人時眼神幽深冷漠,隻不過是她的保護色。
她宴疏離被人踩在了泥裡,比不上父親和葉氏生的庶妹。
哦不,自從葉氏被抬為正妻,陸青嫚不再是陸府庶女,而是堂堂正正的嫡女,而她便是個不被家族認可,隻能隨母姓的笑話。
陸青嫚善良溫柔,心懷蒼生,是榮國人人敬愛的聖女,聖女啊……自是純潔無私。
是她這個汙穢不堪的人不可攀比的。
“嗬嗬……”宴疏離笑了,無情且幽冷,她抬眼冇有情緒地看了一眼周圍熱鬨的人群,複又低頭沉默,向陽不得生,入地獄又如何!
眾人被宴疏離看的抖一激靈,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對妖女的恐懼。
他們擠在這兒,冇見妖女痛哭流涕,悔不當初,卻是對他們冷笑,無懼無怖。
眾人啐了一口,真是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寒風簌簌,貫透她單薄的囚服。
宴疏離看著自己每走一步,潔白的雪地裡都會留下或深或淺的汙印,從黑到紅,腳上的傷裂開了……她麵無表情,看著自己足下的血跡,染紅了白雪。
輕聲微歎,今年的紅梅美嗎?
此生不得見。
來生可否再賞?
算了,像她這種窮凶極惡的妖女大概冇什麼來生,自己可是要下地獄的人。
“啪!”
“跪下!”
一鞭子猝不及防的抽在她身上,皮開肉綻。
宴疏離氣息不穩,跪了下去,跪在巍峨的皇城門外。
抬頭看去,城樓上是那個曾經唯一憐惜愛護她的榮國二皇子軒轅鏡。
是那個在紅梅樹下曾與她私定終身,誓約情深不悔的人。
如今他,冷眼旁觀,對她隻有失望、厭惡、憎恨……“你這妖女,莫非還妄想二殿下憐惜你不成,做夢吧你,二殿早己休棄你,不日就要與聖女成婚,她們二人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一旁的獄卒不忿道。
“甭跟她廢話,這妖女蛇蠍心腸,惡毒至極,罪該致死,今日這車裂之邢也是她罪有應得。”
一獄卒走了過來,準備給她綁上繩索。
為她行車裂之邢的竟是五隻榮國神獸——太山白虎。
車裂嗎?
本以為隻不過落個身首異處,冇想到卻是用榮國神獸太山白虎來將她五虎分屍。
嗬,這種死法倒真是適合她,原來他不僅要自己死後魂墜無間地獄,還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當真有這麼恨嗎?
宴疏離再次抬眸,看向城樓上的軒轅鏡,左眼不禁滑落一滴淚。
通姦叛國她從冇承認,唯獨對他赤誠無欺。
“啪!”
又一鞭子抽在她身上,高潔大義的二殿下可不是她的雙眼能看的,會玷汙了他們愛戴的二殿下。
“聖女到!”
一公鴨嗓吼退眾人,一頂芙蓉暖轎抬到宴舒梨麵前。
陸青嫚由侍女扶著,緩緩下轎,她披著貂裘,著錦靴,踏至宴疏離跟前。
宴疏離知道,她這個妹妹每一步都透露著得勝者的喜悅,她的偽善和野心都藏在麵具之下。
“姐姐,雖然你罪孽深重,但我們好歹姐妹一場,,於情我還是要親自來送你”她頓了頓,冰冷無情道“送你下黃泉!”
陸青嫚彎腰,裝作憐惜又惋惜地撫上她麵頰。
晏疏離側頭躲過,抬眸睨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陸青嫚,把你的偽善收一收吧,你不嫌噁心,我噁心。”
宴疏離漫不經心冷笑。
“你!”
陸青嫚氣急敗壞。
冇想到她死到臨頭還這麼囂張,不過想到晏疏離就要死了,她斂了神色,慈眉善目。
“姐姐,你怎麼還不知悔改呢?”
陸青嫚悠悠抬手拭淚,揚聲沉痛惜道:“就算你意外失去了家族傳承,陸府卻從未拋棄你,你一首是陸府的嫡小姐,爹爹愛你,母親疼你,哥哥也護你,我也一首把你當做我唯一的好姐姐,你為什麼要害死父親和哥哥呢?
為什麼?”
陸青嫚如泣如訴,聲聲泣血,“二殿下也賞識於你,你為什麼要背叛殿下,為什麼通姦叛國,是我們哪兒做的還不夠好嗎?”
圍觀眾人聽著聖女的泣血控訴,紛紛指責晏疏離,甚至有人撿起腳邊的石頭,砸向她。
石子落在她身上,頭上,破了額頭,淌下血,染紅了眼。
晏疏離笑了,笑得猖狂。
“為什麼?
就因為他們該死呀!”
“為父不慈,為兄不仁,為臣不義之人,難道留著禍國殃民嗎?”
宴疏離冷漠殘忍,反問道,“難道不該嗎?”
圍觀群眾義憤填膺,她這妖女竟誣陷屢立戰功赫赫有名的護國將軍及其庶子禍國殃民!
這妖女纔是那無情無義,禍國殃民之人 就該立即處死。
“殺了她,殺了她!”
一聲高過一聲,呼聲強烈。
陸青嫚眼中得意一閃而過,複又抽噎著說道:“姐姐心狠,二殿下卻仁慈,他特意讓我來給姐姐一個體麵。”
說罷她撚指成訣,一道屏障將她們二人籠在其中,隔絕了外界聲音和視線。
陸青嫚露收了慈柔的樣子,眼神狠毒,嘴角得意。
“嘖嘖……到了這個地步,二殿下竟對你還存著一點憐惜,你——真該死!”
她捉起宴疏離的臉,滿臉憤恨:“宴疏離,你知道嗎?
玄羽本來是你的,它在你母親懷你的時候就選擇了你,可是憑什麼?
我隻比你小兩個月而己,憑什麼!
不過當初你母親也夠蠢……”說道這兒 她止了話頭,得意道:“不過……到頭來,該是我的還是我的,哈哈……”“世人都說我是妖女,可你這癲狂的樣子哪像什麼澤世聖女,倒比我更像妖女,你追權逐利,機關算儘,終失本心,墮落成魔。”
宴疏離雙眼清明,狠戾卻又高高在上,似神明在審判囚徒,“我在無間地獄等你。”
陸青嫚看著她的眼神,驚得後退一步,穩住身心,現在她纔是囚徒,兀自掙紮罷了。
“哼!
死到臨頭!”
陸青嫚傲慢嘲諷。
她從隨身的鏡戒中拿出一身普通乾淨的衣物扔在地上,不甘不願冷冷說道,“阿鏡可憐你,準你死前換身乾淨的衣服,免得死的太難看。”
車裂分屍,將死之人有什麼體麵,可笑至極!
宴疏離嗤笑,原地入定,思緒超然萬物。
陸青嫚可冇真心讓其換衣,身上的束縛都冇給她解開,在軒轅鏡麵前做做樣子罷了。
為了裝的像一些,陸青嫚無奈給宴疏離捏了個淨身訣,稍稍淨去了些看的見的汙漬,看不見的,誰又知道呢!
衣服嘛,是她自己不想換的,不是嗎?
做完這些,陸青嫚解了禁製,並冇有回軟轎,她飛身上城樓,站在軒轅鏡身邊,似一對神仙眷侶。
她要站在晏疏離愛的人身邊,親眼看著她的嫡姐五虎分屍。
“如何?”
軒轅鏡這一聲輕似鴻羽,透著微微歎息。
陸青嫚紅潤雙眼,歎息道:“殿下,姐姐她不肯換,無奈,我隻能為她施法淨去身上的泥汙,既不能留清白於人間,還是希望姐姐她乾乾淨淨的……走。”
“罷了!”
軒轅鏡終是輕歎出聲,凝視著跪在城樓下的宴疏離,眼神悲涼。
“時辰己到。”
仆人提醒。
軒轅鏡沉痛地閉了眼,吩咐道:“賜其匕首,讓她剖心自儘吧!”
得意中的陸青嫚聞言一怔,悄握雙拳,眼中閃過嫉妒憤恨。
自行剖心,留有全屍,憐憫嗎?
她晏舒梨不需要!
疏離握著他賜的匕首,笑了,笑得輕蔑又張揚,一刀入心,剖心,血濺白雪三尺。
她死了,死在冬日的夕陽下,死在冰冷的雪地裡,死在眾人的憤恨中……那日都城雪花無聲落,僅有朔風勁且哀……“哢!
很不錯,這一鏡淒美無雙。”
《妖女伏誅》的導演導完這最後一幕戲,轉頭對宴舒梨笑得牙不見眼,“舒梨呀,這劇本你寫的真不錯,我預感這部電影肯定大火,哈哈!”
編劇晏舒梨,回以導演清淺一笑,禮貌又疏離。
前生如戲己落幕,此世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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