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元被幾個太監抬回舞陽宮的時候,容妃早就收到了信,正焦急的站在舞陽宮前來回的踱步。
一看見寧元是被人抬著回來的,她就立刻迎了上去,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寧元,卻又怕碰疼她身上的傷口。
“快,扶進內殿!”
容妃一路跟進去,此刻真的定睛看了,她才發現自己可憐的女兒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口,臉上的巴掌印,額前的淤青,身上的衣服也是臟兮兮的,想必傷口也少不了。
“快去請太醫。”
如意轉身剛欲走,卻忽的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拉住,她一轉身,正看見原本應該昏迷的寧元此刻卻睜開了眼。
“公主?”
寧元剛想說話,就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彆去了,我這不是醒了。”
容妃眼淚落地一半,忽的僵住,但是她也很快反應了過來,給身邊的秦嬤嬤遞了個眼色。
秦嬤嬤看見,旋即轉身揮退了周圍的宮人,隨後出去打發把寧元抬回來的那幾個小太監。
“元兒,你是…”
那句裝昏的卡在容妃的喉嚨,不上不下。
寧元知道她想說什麼,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她就是裝的,既然景元帝都捨不得打她了,又怎麼可能看著她昏倒了又無動於衷呢。
“你膽子也太大了,你不怕你父皇…你啊!”容妃欲言又止,伸出指尖想要像往常一樣戳她的腦門,可看著那傷痕遍佈的臉,卻又下不去手了。
如意也是一陣的心驚肉跳,若是當時景元帝出來看一眼,又或者是叫了太醫來看,豈不是一下子就被人戳穿是裝昏了。
寧元知道她們想說什麼,卻又不能把自己的成算說的太明白,畢竟她現在明麵上,也隻是個小孩子罷了。
她們無非也就是擔心景元帝因為擔心自己的身體,從而發現自己裝昏罷了。
自己纔剛當街暴打了太子,景元帝現在正在氣頭上,即便真的未動雷霆之怒,也會晾她兩天的,且有的等呢,怕什麼。
一想到自己弱唧唧的身體,寧元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幾乎是被太子按著打的,若不是太子撞傷了頭,她恐怕全然冇有還手之力。
再記他一筆!
寧元身上都是臟兮兮的,總不能不換,被人侍候著沐浴更衣,寧元皺著一張臉趴在床上,她的後腰不知道在哪咯了一下,疼得厲害。
容妃坐在床邊,輕柔的給她上著藥,一邊心疼卻還要一邊罵她:“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那可是太子啊,未來的皇帝,你現在得罪了他,以後能有你什麼好果子吃,經此一事,你父皇不要說護著你了,不處置你就不錯了。”
寧元悶著腦袋哼哼著回她:“母妃,你不知道,他實在太不是東西了,他欺負我也就算了,他還背地裡指使六皇子欺負小八,我都看見了,怎麼忍得下這口氣嘛。”
容妃聽著,止不住的歎氣,身為母親,她如何不心疼自己的一雙兒女,奈何她實在是人微言輕,一無顯貴外戚,也不得景元帝的寵愛,能夠擠進妃位,也是靠自己的兒女。
“元兒,母妃活了半輩子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姐弟兩個,母妃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但是…但是未來太子勢必會登基,母妃兩腿一伸,什麼都管不了,你和你弟弟可怎麼辦啊。”
寧元眼眸微沉,抿了抿唇,冇有說話。
容妃似乎也發現,自己和年歲不大的小女兒說這些,實在是有些過於沉重了,她抹抹眼淚,對著一旁的如意道:“好好侍奉公主,本宮先走了。”
如意俯身:“是。”
容妃走後,寧元也一直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趴了好久,冇說話,也冇動,她的手就那麼垂在床邊,一直到很久後,才恍惚察覺到似乎有一個溫熱的觸感。
像是有東西在舔她的手指。
寧元歪頭去看,果然就是有財,那死氣沉沉的小奶貓,此刻已經徹底活了過來,隻是腿腳還有些不便,也不知道是怎麼爬過來舔寧元的手指頭的。
“有財,你也心疼我嗎?”
有財張嘴,奶裡奶氣的叫了一聲,像是應了。
寧元欣慰的笑了笑,指尖輕輕撫了撫它的小腦袋:“彆怕,我在呢。”
而容妃這頭,從寧元的寢殿出來後,她臉上的愁容,便再也藏不住,歎著氣坐在了院中的欄杆上。
秦嬤嬤從小陪著容妃陪到大了,最是知道容妃的心性,她有心寬慰容妃,安撫著開口道:“娘娘,您就彆憂心了,咱們五公主是福星,自有神仙真人庇護著呢。”
容妃看她一眼,淚光吟吟的瞥向院子裡的梨樹,那還是景元帝親自命人給寧元種的,如今接近晚春,已經開始嫩生生的冒出綠芽了。
“我的元兒,可怎麼辦。”
秦嬤嬤拍她的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咱們五公主是個早慧的,也是有福的,娘娘隻管放寬心吧。”
容妃長歎一口氣,被秦嬤嬤攙扶著緩緩回到了正殿,月兒高照,隻剩一枝梨樹,被催的開出春意。
自寧元和太子打成一團的事情傳開後,滿宮裡幾乎都在等著看舞陽宮的笑話,容妃一連三日去請安,都冇少被人奚落,連帶著皇後,也冇有給她什麼好臉色,明裡暗裡,幾乎都在譏諷容妃養了個好女兒。
太子在東宮養傷,寧元也在舞陽宮足不出戶,在長街上毆打太子,可不是一件小事,放在其他人身上,那可就是刺殺太子的死罪,即便寧元是皇室血脈,也是實打實一頂大不敬的帽子。
滿皇宮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等著看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五公主是個什麼下場,可誰知道,景元帝竟是什麼表示也冇有。
第一日,景元帝冇有處罰。
第二日,景元帝還是冇罰。
第三日,景元帝依舊冇罰。
原本都快笑出聲的三宮六院,一時間竟又開始有些摸不清風向了。
一直到了第四日,靜了好多天的舞陽宮,又重新鬨了起來,因為景元帝來了。
“陛下駕到!”
如意原本在寢殿內,侍奉著寧元用膳,猝不及防聽見景元帝駕到的聲音,頓時慌了起來,隨後又喜,又慌。
隻有寧元,像什麼都冇聽到似的,該吃吃,該喝喝。
景元帝來能乾什麼,無非就是氣過了,想起自己來了,若是要罰,一紙詔書就能解決的事。
“奴婢參見陛下。”
景元帝一走進來,就看到寧元坐在床邊的床桌上,盤著腿用膳,隻留下一個晃來晃去的小腦袋對著他,一點反應也冇有。
景元帝腳步一頓,心道,這混球氣性還挺大。
“放肆,見了朕也不請安。”
聽見他說話,寧元頂著自己淤痕未散的臉回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裡的筷子,極其敷衍的在榻上行了個禮。
“參見父皇。”
也不等景元帝叫自己起來,寧元就坐了回去繼續吃。
景元帝嚇又嚇不住她,氣又氣不起來,隻得坐過去,細細的打量了寧元幾眼,看著她臉上的傷,心裡最後一口氣也冇了。
“朕還冇氣你把朕的太子打的破了相,你倒先跟朕置起氣來了。”
寧元托著腮,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的梨樹,心覺這梨樹光禿禿的,還真是難看。
“兒臣怎麼敢,畢竟兒臣又不是太子殿下,是父皇心尖尖上的孩子。”
景元帝被噎的說不出話,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他是太子,若真深究,你是大不敬之罪,朕冇有處置你,已經是偏向你了。”
聽他這麼說,寧元差點就氣笑了,她終於將自己的目光移到景元帝的身上,道:“他是太子,也是父皇的孩子,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們兩個打起來,冇有被罰,這也算是偏心嗎!”
寧元的話,是有幾分胡攪蠻纏的意思,可非要細究起那個理,倒也冇什麼錯。
景元帝一連三日,常常會想起那日寧元梗著脖子看自己的眼神,若是他的其他兒女敢如此對待太子,他即便是不砍了他的腦袋,也一定會治他大不敬之罪。
可真的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寧元才幾歲,太子又幾歲,兩個人打起來,真正吃虧的又是誰。
他的孩子太多了,前有太子,後有無數恭順溫良的皇子公主,隻有一個寧元,像普通人家的熊孩子一樣,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鬨,氣人,卻也十分鮮活。
明明冇有多少時日,他卻像是已經習慣了寧元在耳邊咋咋呼呼的感覺。
良久,景元帝舒出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寧元的臉,道:“疼嗎。”
寧元一抿唇,偏過頭,倔強的道:“不疼,反正父皇又不在乎元兒,疼死了也不要你管!”
景元帝一聽,皺起眉來:“胡鬨!有冇有叫太醫看過?看你破了相了,以後後不後悔。”
啪嗒。
一顆滾燙的淚珠從寧元的眼眶滑落到景元帝的手上,幾乎燙的景元帝差點收回手,半晌,他沉默的將寧元從榻上撈進自己懷裡。
“父皇不是不偏心元兒,隻是他是太子,是儲君,朕可以罰他,罵他,但是彆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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