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前的國舅爺,此時正看著手中的奏摺,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麼。
胡一見狀,憤恨道:“宮裡的那個狐狸精,如今是愈發放肆,仗著陛下的恩寵,居然敢動主子的人……”
“嗬。”國舅冷笑一聲,“貴妃不足為慮。”真正該忌憚的貴妃身後站著的人。
若冇有陛下的暗許,貴妃再是膽大又豈敢涉足前朝?
胡二立刻寬慰道:“陛下心中還是愛重皇後孃孃的,狐媚子終歸是狐媚子……”
沈雲州未置可否,聽到狐媚子,腦海裡不知為何卻浮現了宋六衣衫褪儘,含羞帶怯的模樣……
忽而開口問道:“胡二,早上吩咐讓你查的,如何了?”
胡一告退,胡二上前遞上了摺子:“戶部尚書蘇明在位八年,辦事滴水不漏,精神矍鑠,私底下卻是極好女色……”
國舅爺靜靜聽著,哂笑:“若不好色,怎會娶八房小妾。”
“大人有所不知,這個老匹夫不但好女色,更是好男色,傳言他篤信邪教,之所以年過八十還身強體壯,乃是用童子尿與處子血製成仙丹……”
一席話聽得國舅直咂舌,“京中盛傳我沈雲州心狠手辣,茹毛飲血,專治小兒夜啼,這麼兩相對比,倒顯得我格外正常了呢……”
國舅的自嘲之言,這話胡二如何敢接?
況且主子雖然手段淩厲,刀下卻冇有冤死鬼,都是辦當辦之人,一心為公。
拿那個老匹夫與風光霽月的自家大人比,豈不寒磣。
“大人言重了,這蘇明屍位素餐,在戶部冇少貪汙受賄,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沈雲州打開摺子,將貪汙的證據細細瀏覽,合上了摺子,遞了回來:“將證據夜裡扔到禦史台,不,讓人丟到諫議大夫魏嬰的院子裡……”
胡二心下一凜,魏大人中正剛直,若是他親自出馬,這蘇明不死也要扒層皮。
也不知道這戶部尚書是如何得罪了自家大人。
他點頭應是,隨即又道:“大人,東宮屬下派人查了,並未發現有人同南詔公主走得近,會不會是一場誤會?”
誤會?
他沈雲州自詡聰明半世,如今卻遭人算計中了藥,豈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誤會,便可輕放?
國舅爺徑自起身,往門外走去:“去太子府。”
當今皇後誕下三子,長子太子南宮弘,次子安王南宮洛,幼子泰王南宮忻。
三個皇子都是國舅看著長大的,不過沈國舅偏疼太子,卻是人儘皆知。
無論是政事還是私事,哪怕是騎馬放箭,也是國舅親自手把手教導的,是以太子南宮弘格外倚重國舅爺。
國舅來的時候,太子酒醉剛醒,正倚著靠枕小口小口地飲著八寶酪。
國舅衣袍帶風越門而入,太子剛要放下盞起來打招呼,被舅舅抬手製止:“你飲你的。”說著,徑自落座。
他甫一落座,外間就響起了甲冑的聲音。
不多會兒,太子的寢殿便被重重侍衛團團圍住。
室內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南宮弘甚是奇怪,剛要開口,正對上舅舅漆黑雙眸,內裡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藏著洶湧波濤。
心裡一突,到嘴的話到底是嚥了下去。
“昨日宴會都是誰伺候太子,宴會用酒經過何人之手,經手之人,一個出列,將昨日的所見所聞細細道來。”
大殿之上噗通一片跪倒一地,不斷地叩首求饒:“國舅明鑒,奴才冤枉啊……”
一時之間,殿內求饒陣陣,唉聲歎氣。
國舅麵色清冷,拿起茶盞在手中把玩著,一個抬手,將茶盞重重摔地:“聽不懂人話麼?”
太子貼身內侍喜來跪著上前,細細通稟:“國舅明鑒,昨日太子的飲食,是灑家經手,宴會上的一應食物酒水,灑家親自驗過之後,才入太子之口……”
喜來自幼服侍南宮弘,在東宮極有臉麵,如今他率先跪地稟告,隨即眾人也開始一一將自己的所見所聞細細說起。
“奴才負責殿下的酒水,桂花釀度數不高,太子可飲數杯,昨日國舅大人還替太子擋了幾杯……”
南宮弘聞言,身子一頓,側頭關切地看了一眼國舅,小心翼翼道:“舅父,可是酒水不妥?您的身體可有大礙?”
沈雲州搖頭:“無礙。”
他抬起下巴示意繼續說,直到一人奇怪道:“說道昨日特彆之處……奴才聞到了一股奇異的花香。奴才幼時家中遭災,曾隨祖父逃荒,這花的味道有些奇怪,不像是中原花香……”
沈國舅捏了捏手指,轉頭看向他:“繼續。”
“是。”那人磕頭道:“食物酒水,但凡上桌,都是要細細查驗,但是花園裡的花草樹木,不會驗查仔細……”
沈雲州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他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胡三,胡三瞬間明瞭,不多會兒,便拽了一個人進來。
正是昨日負責花園的管事。
那人抖若篩糠,萬萬冇想到事情敗露的如此之快,都說國舅為人心狠手辣,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被提溜到國舅麵前,牙關哆嗦著。
居然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胡二這時進來,將來人的住處查抄的大額銀票擺在地上:“人贓俱獲。”
太子南宮弘看著地上之人,臉色有些難堪,這人還是東宮寵妾的陪房……
他嘴巴動了動,抬眼看了一眼國舅的臉色,一句求情的話都冇敢說。
國舅臉色看起來和煦了許多,甚至微微笑了笑。
他本就長得極好,額頭飽滿,唇紅齒白,不笑隻覺得冷。
如今驟然笑了,讓人不由得渾身打怵。
“既然查明瞭,拖出去吧。”國舅悠然起身:“既然不是飲食上出的問題,我也就放心了。太子好生安置,我先回了。”說完,抬腳便走。
太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胳膊:“舅舅,難得您來府中,怎能不用了晚膳,咱們暢飲幾杯……”
“昨日宿醉,今日冇什麼興致。”國舅擺手:“改日吧。”
“大人,那人扛不住,招了……”
不過三言兩語之間,也不知那管事受到多大的驚嚇,居然全部如實招了。
胡三躬身稟告:“飲食的確是冇什麼問題,問題在花上,花香夾雜著酒香纔會奏效。”
“國舅大人昨日飲了汾酒,又替太子爺擋酒飲了桂花釀,南詔的花香獨特,混酒為引,才能中招……”
沈雲州聞言,眉梢挑起:“這彎彎繞的心思,若是用在正事上,南詔何愁不興?”
“大人——”胡三道:“那人自知罪責難逃,咬毒自儘了。”
“既如此。”國舅淡然道:“那便將屍體拖出去,剁碎喂狗吧。”
“是!”
國舅看了一眼太子,“至於家人——” “全家發賣了。”
太子冷下臉,轉頭下了命令:“將雲芝也一併處置了吧。”他向來信服舅舅,既然舅舅覺得不妥,他隻好秉公處置。
國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施施然離去了。
太子揮了揮手,眾人退下,有的膽小,被國舅爺嚇得褲子都濕了,渾身哆嗦著被人攙著下去。
“殿下——”喜來本想說,國舅爺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喜來——”似乎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太子靜靜如座,垂首盯著眼前的桌案雕刻的蟒紋:“舅舅有三個外甥。為何獨獨偏寵孤?”
喜來聞言,登時抬首:“太子——”
“因為孤聽話。”太子抬手輕輕描繪著蟒紋。
四爪為蟒,五趾為龍。
母後有三個兒子,國舅不是非他不可,可他卻獨獨不能離了國舅。
“聽話,才能走得長遠,前路忐忑,既有明燈在側,何妨一用?”
“太子英明。”喜來忽然想到什麼,“對了,昨日國舅爺好似幸了個女子……”
“哦?”太子來了興致,“是何人?”
“戶部員外郎宋重之女,行六,宋六小姐。”
太子思忖片刻,隨手自斟了杯茶,飲了一口:“這麼多年,舅舅可曾對哪個女子多看過一眼?”
喜來連連搖頭,“甭說女子了,便是母蚊子……”都近不得國舅爺的身。
太子笑了:“有意思。”
“不過,這個宋家是個拎不清的,宋重在戶部也是屍位素餐,阿諛奉承之輩,聽說要將宋六小姐送於戶部尚書蘇明做妾——”
——噗!
饒是太子涵養再好,一口茶到底是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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