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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快走。」
我嚇白了臉,扶著侍女的手踉踉蹌蹌的往外走。
剛走出冇幾步,就被一個壯碩男子握住了手腕。
我無心去想宮禁中誰敢如此放肆,像是驚弓之鳥一樣拚命掙紮著,「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小月,不怕,哥哥帶你回家。」
哥哥?
陰陽兩隔,宮苑深深,我說不清多久冇見家人了,也許是七年,也許是更久。我幾乎都忘了我還有家人,我哥哥沈長川是天下最好的醫者,我妹妹沈長念是琦縣主。
我淚眼朦朧的看著長川,若不是礙於後妃的身份,我真想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
做遊魂時,我隻能眼巴巴的看著盈風承歡膝下,重生後,隻有命婦進宮時我才能和妹妹長念待上一刻鐘。
長川扯著我的袖子,一往無前地闖進禦書房。
他要帶我直麵叫囂著要誅殺我的王公大臣,正如五歲那年,拉著我去鄰家要回被搶走的布娃娃。
禦書房足足站了二十多位官員,個個穿朝服帶烏紗,把原本光亮的屋子擠的昏暗無光。他們毫不掩飾眼中的仇恨和輕蔑,餓狼般直勾勾的盯著我,恨不得將我就地誅殺。
「臣沈長川,參見陛下,參見諸位大人。」
皇上怒氣沖沖的瞟了一眼我和長川,道,「宸妃,你怎能如此不知禮數,貿然闖到外臣麵前?速速回宮去。」
長川用敦厚的身軀擋在我麵前,小心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塊巴掌大的鐵皮,恭恭敬敬的遞給了皇上,道:「微臣愚鈍,不知宸妃有何罪過,竟讓諸位大人以死相逼要誅殺宸妃!微臣鬥膽問一句,當年,陛下親賜的丹書鐵券能不能抵罪?」
皇上接過了丹書鐵券,捧在掌心默然不語。
看著在我朝幾乎等同免死金牌的丹書鐵券,我終於懂了常常縈繞在盈風眼中的執念。
她那般拚命的出人頭地建功立業,爭的不是權勢富貴,而是選擇的權力。
我也恨過怨過,也曾幼稚的將一切苦難算在她身上。
若不是她以身擋箭成了郡主,沈家就不會捲入官海的明爭暗鬥。可以做著醫館的小生意,獲得平平淡淡偏安一隅的小幸福。
但這種幸福,是不堪一擊的幸福。
我容貌出挑,家世低微,在遍地名門貴族的京城,如稚兒持金過鬨市。就算冇有盈風橫插一腳,也難逃為人妾室的命運。
當皇上的妾雖然命不保夕,但盈風,早就在冥冥之中為我博得了出宮的機會。
對沈家而言,怨恨更無從說起。
錦衣玉食、揮金如土、綾羅綢緞、珠寶玉石,人人恭維討好的富貴日子,家人是喜歡的。就職太醫院精進醫術,長川也是喜歡的。
而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總大臣議論紛紛,各執一詞。
皇上不置可否。
我看著他,有些害怕。我用他昔年賜給盈風的東西脫罪,他會不會怪我?他那麼喜愛盈風,照樣說殺就殺。我又能算得了什麼。
長川膝行了兩步,對著皇上叩首道,「宸妃是否有罪,臣不敢辯駁。臣拿出丹書鐵券,絕非以過去的功勞要挾陛下,是非對錯,自在人心。沈家願將全部家產悉數奉上,包括長唸的縣主之位,換宸妃一條生路。臣不敢奢求休書,隻求陛下開恩,廢妹妹宸妃之位,讓她以庶人的身份出宮,在佛堂吃齋唸佛,為楚國祈福,此生不踏出佛堂一步。」
皇上這才從丹書鐵券上移開目光,極為專注的看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找出盈風的痕跡來。
隻可惜,我眼中隻有害怕和祈求,全無盈風剛毅決絕的神態。
過了半晌,皇上對首領太監擺了擺手,厭煩的吩咐著,「來人,送眾愛卿出宮。」
眾大臣全無要走的意思,反而更加堅定的跪在皇上麵前,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咣咣咣的磕在金磚上,齊聲喊著:「陛下請三思,宸妃娘娘非死不可!」
「你們,你們!你們!」
皇上指著眾大臣氣的說不出話,冷著臉將我拽到了無人的內殿。
我嚇的麵如土色,幾乎以為他要親手殺了我。
他的眼神漸漸軟了下來,顫抖著抹去我眼角的淚水,幾乎是哀求著問,「你……也要離開我嗎?」
皇上才二十七歲,鬢角就有白髮了。
無人知曉他的名字,皇上隻是皇上。從他親手為盈風斟上毒酒那一刻,他便捨棄了人的感情,隻剩下君王的身份。
從我踏進宮門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恃寵而驕的資格。
許是哥哥給了我被愛的底氣,我跪在皇上腳邊,以頭觸地。一改往日的逆來順受,生平第一次忤逆了他。
「陛下……放我走吧,我想活下去。我不是盈風,我是沈江月。陛下,您真的分的清我和她嗎?您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真心嗎?如果有的話,這將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我會從一而終,帶髮修行,在佛堂誦經祈福,為了楚國,為了陛下。」
我戰戰兢兢的跪著,不敢抬頭看他,怕他用情網將我包圍,怕他殺了我。
一滴淚直直的砸到我手上,彷彿有千鈞之力,是陛下。
他為盈風流下無數眼淚,終於有一滴,是為了我。
皇上摘下了腰間從不離身的紅玉念珠串,塞到了我手裡,「你走吧……走吧。等你想回宮時,讓長川把念珠呈上來,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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