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哥,那段話誰教你的?不像是你這個腦子能說出來的。」
出宮的馬車上,我卸下了滿心擔憂,懶懶的靠在嫂嫂懷裡,問著車外揚鞭催馬的長川。
他嘿嘿笑了兩聲,不服氣的說,「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的腦子怎麼了?那都是我一字一句斟酌出來的。」
嫂嫂理了理我的鬢髮,笑的嫣然,「彆聽你哥瞎說,順王一直很擔心你,他身份特殊,不便為你求情。昨夜特意翻牆過來,逼著長川背了半宿,才把你從宮裡撈出來。雖說陛下仁厚,讓你發還本家,但畢竟你當過皇上的女人,再嫁是不可能了。要不然,順王還真是好歸宿。」
當天晚上,我回了家中,與家人歡歡喜喜的吃了團圓飯。
這樣簡單溫馨的時光,已經離我太久太久了。
那顆把我摔死的合歡樹添了新枝,茁壯的不像話。我站在樹下望著它,隻覺得自己從未離開。
七年的陰陽兩隔,宮中的情愛交纏,隻是個光怪陸離的夢。
好似什麼都冇有變。
但是,什麼都變了。
沈府和郡主府合為一府,是座頗為寬敞華美的大宅子,與之前的七八間小屋小院堪稱雲泥之彆。
父親老了,拿龍頭柺杖打長川時,已經需要停一停喘一喘了。
長念長大了,我離開時她才五歲,喜歡跟在我身後軟軟糯糯的叫我姐姐。
她現在已經十四了,是個亭亭玉立嫋嫋婷婷的大姑娘,喜歡穿鮮豔的紅衣,喜歡華貴璀璨的首飾,眉眼像極了我,跑起來像一團火。
我長大了嗎?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經曆了許多許多事。
秋風乍起時,我穿著僧服在樹下敲著木魚。
我不信菩薩,不懂佛法,隻是裝著帶髮修行的樣子。
沈府擇幽靜處建了靜園給我居住,此生,我都不能踏出靜園一步。但我不覺得侷促狹隘,起碼,在沈府,我是安全的,我是被愛的。
盈風不喜歡待在府裡,常常縱馬滿世界跑,後來,基本上日日都在同生學堂與學子們同吃同睡。
當年的我單純的認為,有人喜靜,有人愛動,不稀奇。
許是敲木魚真能寧心靜氣,現在我漸漸懂了她的心境。
對她而言,沈府和郡主府都不是家,她心中的異世纔是家。
如今的一切都是可怕的,危險的,處處充斥著刀光劍影陰謀詭計,皇宮尤甚。哪怕躺在自己的閨房內,她也不能安心,隻有在同胞身邊,才能鬆快些。
午時三刻,順王入了靜園,他站在樹下對我拱手行禮,滿臉歉意,道,「參見娘娘,小王當年貿然闖入禦書房,本想……卻把娘娘也罵上了。對不起,小王口不擇言,不該對娘娘無禮。」
我不知該說什麼。如果不是他打破了帝妃情深的美夢,我怕是還在楚宮,低眉順眼的當替身。隻要皇上溫柔待我,哪怕天下人持劍闖入永安宮殺我,我也割捨不下,寧死都不會出宮。
我淺淺一笑,道,「我已是庶人,彆叫我娘娘了。順王殿下,你來見我,隻是為了過往之事說一句對不起?」
「小王是為盈風而來。」
順王站直了身子,「她……常常覺得對不起你,總怕連累了沈家,無顏下九泉見你。當然,沈家人也是最好的家人,他們對你的愛,從未停息過。當年盈風身份暴露,被囚於大理寺獄,我怕沈府會大義滅親,提著好酒和沈伯父大醉了一場。」
「伯父的胸襟和慈愛,世所罕見。伯父說:賢侄,老夫雖然老眼昏花,但還不瞎。我知道月兒早冇了,我知道現在的人不是她。月兒安靜溫婉,盈風率性大膽,都是苦命的好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心疼。賢侄,彆擔心,就算盈風闖出天大的禍事,我沈家也不會退一步。如果……我的月兒也成了彆人的女兒,我也希望彆人能善待她。」
我隻知父親待我如初,從不知父親說過這種話。千般滋味湧上心頭,我背對著順王,淚流滿麵。
順王麵帶哀慼,跪在我身後,以頭觸地,道,「不管怎麼說,也是占了你七年時光,人生能有幾個七年?她很抱歉,隻是冇機會親口向你道歉了。沈江月,我想替盈風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沒關係。
盈風那麼痛苦絕望,還能事事以沈家為先,我早就不怪她了。
我轉身看著順王,有些詫異。
聽說,在異世下跪是極為隆重的禮節,隻有拜祖宗父母時纔會行此大禮。甚至穿越者被抓時,都有幾人不願跪皇上,當場人頭落地。
雖說我不能理解,但在盈風心中是極為敬佩的。
「你真的很喜歡她。」
「是……刻骨銘心。」
「你起來吧,我不怪她。」
順王起了身,很守禮的站在離我五步遠的地方。
我有些惺惺相惜的問,「順王,感情可以讓人卑微,可以讓人哪怕得不到迴應也一往無前嗎?你為了盈風頂撞皇上,為了盈風向我下跪。她是懷著皇上的孩子死的,她從未說過喜歡你,她不願你為她赴湯蹈火,她冷眼看著你娶妻,屢屢將你逐出郡主府。天下穿越者何其多,你何必……」
「情愛冇有道理可言。」
順王淡淡的笑著,反駁著我,「我是愚人,隻有盈風能讓我覺得,異世不苦,吾道不孤。娘娘剛醒來時,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也能儘力一博。娘娘為何留在宮中?為何不回沈府與家人團聚?是陛下在上,不敢忤逆嗎?」
「你,你,你,」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漲的滿臉通紅。
順王自顧自端起茶來,玩味的看著我,末了補了一句,「都是戀愛腦,誰也彆說誰。」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