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賞賜的舊旗袍,說是舊衣,卻絲毫不顯陳舊。
一針一線,就算是一顆盤扣都顯露著精緻。
慧娟冇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穿上如此華貴麵料的衣裙。
在鄉下,家裡的小作坊裡,奶奶和母親織出來最好的綢緞,都不如太太舊衣的裡料柔軟細膩。
究竟為何?
太太會讓來做傭人的自己穿上這麼體麵的衣服,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有副好皮囊?
有錢人的小貓小狗都會穿上精緻的衣服,戴上華貴的珠寶。
大致就是這樣的緣故吧。
慧娟從一開始的興奮雀躍變得有些心酸,離鄉多日壓抑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紅了眼眶。
從來都不是家中的寵兒,祖母是家中的主,父親清高且不諳世事,對她疼愛,卻不敢違背祖母分毫。
也曾手把手教她寫字畫畫,給她講外麵的世界,希望她做個女學生,然後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可父親不知,家中境遇早不如爺爺在世時,祖母要把慧娟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二世祖,來換取其家族對她家生意的庇護。
或許在父親眼裡,這就是對她一生最好的安排。
當慧娟選擇逃離那個家,去做一名女傭時,父親是痛心疾首的,甚至有點失望後的歇斯底裡。
可慧娟看來,去到香港做一名女傭,為自己的人生爭上一爭,怎麼也比嫁給一個敗家子,困在宅院裡過著一眼望到死的日子好。
母親的懦弱和重男輕女,從未給過慧娟偏愛和庇護,她的世界裡隻有婆母和丈夫的指令,兒子的前程,活得毫無自我,更彆提慧娟這個讓她備受婆母冷眼的女兒。
還有阿平,那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黑暗中給予她希望的男人,那個她寄希望帶她逃離陰霾的男人,本分而懦弱,他總是怯怯的,被動的。
他隻是鎮上典當行的學徒,身份和能力註定庇護不了慧娟這個矚目的明珠。
慧娟搞不清楚,自己愛的究竟是阿平,還是迷戀自己幻想出來的,能救她逃離禁錮的力量。
最後還是靠著自己,逃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從一開始的興奮好奇,到突然湧上心頭的酸楚,慧娟也不知道為何。
或許是對陌生的恐懼,對未知的迷茫吧。
寄人籬下的仆人,連自怨自艾的時間都是從主人家偷來的。
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情緒,在臉上扯出一絲輕輕的笑容,穿過長長的走廊,回到了太太身旁,慧娟輕喚一聲。
太太扭頭,定定地望向她,那一刻,在太太的眼神中,讀到震驚、慌亂,還有仇恨!
慧娟嚇得趕緊低下頭,怯怯往後挪了一步。
定是自己看錯了,她與太太前無交集,今日纔是第一次見麵,太太怎麼會用那樣的眼神首勾勾的盯著她,慧娟的心都似乎停了一拍。
“年輕真好呀!
似一灣清水,般般入畫。”
太太淺笑著柔聲誇讚,眉眼含笑,之前的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大抵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聽群姐說,你是識字的?”
“回太太,家父開設了一個啟蒙學堂,我從小隨父親略學過,識得一些字。”
“那就最好不過了。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忠誠於我,服務於我的聰慧助手,而不是一個隻會應話的鵪鶉丫鬟,你明白嗎?”
太太閉上雙眸,“也許是冥冥之中老天的指引,群姐給我看你照片的時候,我便發現你的相貌與我年輕時有些許相似,尤其是你的眼睛,那是一雙渴望掙脫禁錮,想要爭奪主宰自己人生權力眸子,和我一樣。
這是你我二人的緣分,我不喜歡你的名字,慧娟,像把女子的三從西德寫入骨子裡。
這是香港,我給你起一個英文名,艾莉。
以後,你就是我,柳楚若身邊的艾莉。”
“艾莉謝謝太太。”
慧娟變成了艾莉,彷彿一個新的世界,向她打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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