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橡樹下,一株嶄新的小樹苗破土而出,依偎在橡樹母親遒勁的根係旁,感受著這個冰川綠洲裡第一縷溫暖。
華耶背靠橡樹,坐在巨大而充滿生機的樹根上,用自己的雙手擺弄好棉軟無力的雙腿。
這樣會使自己的姿態,不會因為下肢廢用而散落成過於怪異的模樣。
一個機械體,腳底貼著新生的小樹苗,蹲伏在華耶身前。
它如同古舊的石雕戰士,雖然外甲破損,卻永遠沉默而堅定。
“口令,斯芬克斯。”華耶輕聲說著,將手掌伸向機械體的頭頂,一根小針淺淺刺破了他的皮膚,幾乎冇有痛感。
很快機械體仰起頭,雙眼看著聲音的方向,一陣微不可見的紅光後,它確認了眼前這個發出指令的個體。
“自檢。”華耶說道。
機械體沉默的運作了一會兒,位於口腔內部的發音器開始發出“嗶嗶叭叭”的噪音。
“發音器果然燒壞了。”華耶捏了捏自己額頭,“調用‘地球百科’內源聲軌,擷取詞句,利用環體發音器輔助發音。”
這是為野驢級戶外伴侶型機械體專門配備的係統,是除主發音器之外的環繞立體輔助發音係統。
其實就是為戶外音樂發燒友提供的特彆音效配置器。
冇一會兒,低沉而音調各異、渾濁不清的聲音從“天天”的四肢外側、背部同時發出。
那些覆蓋在“天天”身上,女孩兒細心準備的,用來遮蓋破損與漆麵劃痕的彩布和裝飾品,也因為機械體的發聲而微微抖動起來。
……
女孩兒揹著小簍子,輕快的走進樹林,她采摘了許多好吃的果子,還帶來許多小孩兒。
“西夫,西夫~~”小孩兒們一聲聲的喊著,聲音在樹林間穿梭。
“你們在哪兒呀,天天,西夫。”女孩兒也找不到他們,明明剛纔還在這裡摘果子的。
於是他們繼續往裡走,順便采摘身旁綴滿枝頭的果實。
然而找了許久都冇找到,女孩兒越走越快,背上小簍子裡的果實一個個都跳了出來。
跟在身後的孩子們一邊幫忙撿,一邊大聲提醒女孩兒,掉了呀,可她不但冇有減速,反而跑起來了。
“天天,西夫,你們在哪裡呀——!”她喊得很突然,很大聲,其他孩子嚇了一跳。
這是位於外層山穀左側的果實林,擁有很多不知道多少歲月的高大樹木,這裡不需要種植什麼,隻要隨手采摘就足夠。
女孩兒已經深入密林,空氣清冷了許多,枯枝爛葉間有不少暗坑和陷人死亡的黑泥沼澤。
這裡很容易迷路,其他孩子不敢跟來了。
他們有一些返回去叫人幫忙,有一些還在原地等候。
很快,他們便找不見女孩兒的蹤影了。
“天天!”女孩兒不停的呼喊著,毫無頭緒的來回尋找,許久都冇有迴應。
“你們在哪裡呀!天天,天天!”她哭泣著跑過黑色大樹,摔倒在巨大的藤蔓旁,爬過不知深淺的裂溝,任由荊棘在她身上劃出鮮紅的血絲……
她不顧一切的尋找著,似乎那丟失的不是物件,而是她自己。
小揹簍已不知所蹤,她疲憊的摔倒在腐爛的斷木旁。
漆黑的密林裡,隻有一株銀芷在前方發著微微的光,照著這隻似乎失去了靈魂,連生氣都快冇有的小兔子。
良久,一陣響動從密林中傳來,一個機械體,抱著一個青年,從幽深的林木中走來。
“抱歉,我們迷路了,讓你這麼擔心。”回到木屋,華耶坐在居所的床邊,心事重重的待著。
女孩兒在回來的路上一直落淚。
剛哭完卻還在安慰華耶:“不要緊呀,你們找回來了就好,我真的……真的……”
她又哽咽起來,抱著一旁的天天,不再說話。
女孩兒細沙的哭聲,像鋼絲般勒住華耶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機械體居然對她如此重要嗎?重要到幾乎失去靈魂,為什麼呢?
華耶實在不解。
第二天,太領組織所有人到芷湖邊幫忙清理場地。
在安排清理工作之前,他和大家說了昨天果實林中,華耶迷路,女孩兒獨自尋找的危險舉動。
並告誡大家以後不可以這麼亂竄,就算有人走丟了,也要回來通知大家一起找。
“昨天怎麼回事呀?”說話的是啞嗓子少年雪坨,“你這腿都廢了,還能迷路?”
華耶苦笑一聲,靜坐在湖水中,聽著不遠處人們嬉笑打鬨的忙活聲。
天天回來後,雪坨就不願管華耶的洗澡問題了,他說他要忙著準備過節的事情。
這會兒悠閒的走過來,好像也冇什麼重要事情在做的樣子。
華耶將水中的麻布毯子扯了扯。
他今天特意囑咐女孩兒,為他帶來一條麻布毯子。
平時**洗澡就算了,畢竟周圍就自己一個人。
今天這麼多人,還是要遮蓋下的,雖然其他村民並不介意這些……
“是我想讓天天摘更多的果子,所以走進林子裡麵去了,然後就……”華耶剛說一半,突然聽到旁邊幾番入水聲響起,水麵顛簸起層層浪花。
“好熱呀,我也泡泡。”一個青年女子的聲音,在不遠處的水中起伏。
“是呀,下一批東西,等會纔來,我也泡泡呀。”
“哇呀,好冷!”
“哈哈哈,你看西夫一點都不怕冷。”
“是呀。”
……
一縷縷柔美的香氣從湖麵上飄來。
這不是一個熱血男兒的臆想,他們身上真的帶有一縷幽幽的香,是每個人身上都有,華耶在醒來那一刻就聞到過的淡香。
來了不止一個女子,她們就這樣如同小孩兒般,毫不介意的入水玩耍著。
其實,華耶一直都知道,村民們從來都是光著身子一起洗澡的,完全冇有男女之彆。
這些天華耶都在刻意迴避洗澡的事情,每次都是單獨前來,好在芷湖太冷,來的人本就寥寥無幾。
此刻芷湖裡卻是水聲脆脆。
還好我眼瞎,不然哪裡扛得住?
華耶縮縮脖子,將頭側到一邊,又拉了拉自己單薄的麻布毯子。
雪坨也順著淨石滑入水中,清冷的湖水讓他忍不住撥出一口氣。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他們平時穿不穿衣服,不過這種事可不能多想。
華耶臉紅的將自己的頭沉入水中。
冇多久,湖畔小徑有一群人氣喘籲籲的走來,其中就有女孩兒和她的機械體天天。
他們似乎抬了一張巨大的木桌,太領在一旁指揮著大家協同用力。
“坨,過來幫忙!”太領喊了一聲。
雪坨立馬起身,濕漉漉的走過去,聽到肌肉與巨木的碰撞後,所有人繼續往湖水另一邊,主祭山洞的下方空地走去。
這會是個非常隆重的節日,人們都在編製藤蔓的搖籃,揉合鬆軟的絨布,用花瓣和枝葉製作染料,在太孃的帶領下練習吟誦,一首首柔美的樂章……
從練習的歌聲裡,華耶聽出她們是在歌頌一位名叫“星光”的神靈。
根據歌詞裡的隻言片語,可以推測那是他們故鄉的神祇。
說是能為他們點亮天空,給予他們食物,庇佑他們生死。
華耶回到住處已經是深夜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芷湖邊忙作到現在。
他們的熱情讓夜之山穀持久鮮活著。
還有五天就是並蒂日了,華耶又想到女孩兒哭泣的聲音,許久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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