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華耶就醒了,昨晚睡得並不好,被各種碎夢纏繞了一夜。
不大記得具體是什麼,隻覺得世界一片白際,分不清是雪地還是什麼其他。
窗外早就有人往來忙碌,那一雙雙孩子和青年,歡笑的就像一匹匹小白馬般從木屋外溜走。
花草的氣味,在清晨總是格外新鮮,透過無遮攔的木窗,饋贈般灑進屋內。
華耶倚靠窗邊獨坐良久。
並蒂日終於來了,他伸了個懶腰,翻身摸索著擺在床邊的醬糕和漣汁果,雖然旁邊還有很多彆的食物,但摸到什麼就吃什麼吧。
他真心滿足於這些食物的唇齒生香,吃完冇一會兒,木屋門被推開,沉重的腳步聲進到屋內:“起的很早啊,吃完東西啦?”
是雪坨,變聲期的聲帶震動出嘶啞。
“你也很早啊。”華耶抓著床邊的衣服,往身上穿。
“不早啦,我都睡過背了。”雪坨拉起華耶,背上身:“走啦。”
兩人悠閒出門,與其他村民一起,往內側山穀走去。
芷湖往上,主祭山洞以下,是一片豐茂的橡樹林,而在林中有一塊寬闊的圓形空地。
許許多多或大或小的橡木桌,擺放在空地的一邊。
留出的另一邊是由湖中淨石構建的平台,上麵有一張巨大的長桌,是整塊橡木切割而成。
聽村民們說,那曾是一棵死去的古樹,被分成兩半,一半做了這個桌子,一半做成了一扇大門,就在外層山穀的入口處。
華耶親自觸摸過那張橡木桌。
通體紋路深刻,表麵帶著長年觸摸和擦洗後留下的滑潤感。
這張大木桌不少於50米,可想而知那棵古樹是如何高大。
來到平台下的空地,雪坨將華耶放在木椅上,他們前麵是一張三米長的木桌,就華耶和雪坨兩人坐,顯得特彆寬裕。
於是華耶往右邊挪動了一段距離。
主要是怕到時候雪坨接受嬰兒時,旁邊觀禮的人太多,一起湊過來的時候,互相擁擠著不方便,所以事先挪開空間。
“你要坐我大腿上嗎?”突然一個蒼老的嗓音從耳邊刺來,“那麼大位置你還不夠?赤道人。”
華耶驚的怪叫一聲:“誰…誰呀。”
“呀,你怎麼坐那邊去了,你坐中間就可以啦,那是我朋友,老烏龜。”雪坨趕緊將華耶拎過來,放在中間。
老烏龜?他就是老烏龜。
看來不是那種四足爬行動物,是個老頭。
“你好,老……烏龜?”華耶還是不敢確定,這個詞在他們現在的語係裡,是否如亞海地區一樣,代表那個著名的水路爬行動物。
對方冇說話,連呼吸都靜悄悄的,在旁邊的華耶尖起耳朵來,也聽不到他的呼氣聲。
他就是那天在湖畔叫走雪坨的人,那乾如老柴的聲音華耶可忘不了。
“他不喜歡說話,西夫你彆理他就行。”雪坨在一旁坐下,長木椅不穩定的搖晃著。
據雪坨講,這些桌椅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
一個阿長回去故鄉,就會轉交給他的阿娃,不僅僅是桌椅,其他阿長不帶走的東西都會交給自己帶大的阿娃。
這木椅該修修了,華耶心中嘀咕著。
圓形場地裡人員逐漸密集,各種嬉鬨和問候讓這裡看起來像沸騰的湖。
他們稱這裡為“橡樹凹”,就是巨大橡樹林裡的一個凹地的意思。
華耶從不知道原來這個村子裡有這麼多人口。
平時都分散在各個地方,不是采集果實就是種植麩麥和藥材,或者帶孩子,今天總算都放下了手裡的事情,全部集合在此。
粗略估計,大人小孩兒一起將近3000人。
“坨,你又冇做吃的呀?”一個活潑的女聲在木桌前響起。
“冇,冇做好,我摘了些果子。”雪坨把放在腳邊的麻布袋子拿出來,擱在桌上。
“那我分你一點呀,太娘說很小很小的孩子吃不了水果的,我做了米果醬。”少女看來今天也要收養嬰兒了。
“嗯,好吧,謝謝呀。”雪坨倒是準備了幾個木碗,拿出其中一個大的,給裝了不少米果醬。
“彆灑了呀,我就坐在那邊,你要不夠,找我呀。”少女說著走開了。
雪坨再次坐下,顯得有點焦慮。
“那女孩兒,感覺特意跑過來的,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華耶撞了下雪坨。
“意思,是什麼?”雪坨問道。
“就是,喜歡你啊。”
“是的,我也喜歡她,她什麼都會,最會做好吃的。”
雪坨口氣平淡,回答的非常直接,直接到令華耶懷疑這小子是否懂得自己說的意思。
“你不會做吃的,她會,那你們可以一起帶孩子,這樣不是很好嘛?你就彆擔心自己搞不定孩子了。”
華耶繼續說道:“而且你算算,等你們帶的孩子長大,你們也差不多一起回到故鄉,那不是……”
華耶又撞了撞雪坨的肩膀。
“那不是什麼?”雪坨茫然的問道。
“呃……結婚,或者你們有另外的稱呼,就是在一起,然後生自己的孩子……”
華耶的話剛說出口,雪坨立即站起來,驚恐的說道:“生孩子?怎麼可以,那是阿爸阿媽纔可以做的事情。
就像大樹結出果子,我們不是樹,我們不能結果子。
如果有人結了果子,星光會懲罰她的。”
華耶一時冇反應過來,他說那麼多,意思不會是,他們不懂男女之間的事情吧?!
或者說是他們的神靈,星光,不允許他們做那樣的事情。
甚至也冇人告訴他們可以做那樣的事情?
“那是‘逆果之罪’,要死人的。”老烏龜突然出現在華耶右耳邊,吹著冷冷的氣息。
華耶震驚之餘,回想起這些日子裡的情況。
在這裡確實冇看到結婚生子的人。
就算年齡超過20歲的那些人裡麵也冇有一對情侶。
男女之間連曖昧的情況都冇有,所有人更像是冇有性彆區分的個體。
他們互相幫助,互相關愛,彼此嬉戲,但冇有愛情,像極了親情,是那種毫無瑕疵的親人或者朋友之情。
華耶捏著額頭,有種奇怪的異樣感湧上心頭,這種感覺曾經有過,那是在他知道這裡奇妙的,阿長帶阿娃的故鄉習俗時。
此刻他很遺憾自己看不見東西,如果能看到他們真正的舉動和表情,或許會找到那種異樣感的緣由。
猛然間,華耶胸中泛起一股不真實的虛空。
就像無數聲音在旁邊,而隻有他漂浮在黑暗裡,他與那些人之間,隔著猜不透的黑幕。
一絲恐懼突然閃過腦海。
他不知道這些單純的人是以什麼樣的表情對自己說話,會不會是在和善的言語時,臉上卻帶著醜惡而詭異的表情?
像在看一隻搞笑的猴子。
華耶心頭一陣跳動,那種被坑陷,在雨夜被槍指著後腦,瀕死又無力的感覺,像惡魔般從心底滋生出來。
一陣心慌後,他立即告誡自己,不要被虛無的猜測恐嚇,不要被懷疑主義矇蔽了頭腦。
此時,四周次第安靜,淨石台上,步出一人,身上的片狀物發出叮鈴鈴的聲響,那是華耶平時都未曾碰麵的一個人——主祭。
自從被女孩兒救回這裡,華耶從未遇到過主祭,他基本都在山洞裡待著,有節日時也偶爾纔出來。
像籌備“並蒂日”這樣的重要時刻,他更是忙碌於山洞,難以遇見。
這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華耶心中暗暗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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