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將人送出去,這一次他站在門前,親眼瞧見那主仆三人繞過廊下身影徹底消失之後,才忍不住朝著自己臉上就是一巴掌,低罵了聲:“我這張破嘴!”
“大人。”
身旁站著京兆少尹陶青嚇了一跳:“您這是做什麼,铖王妃不是都走了嗎?
我瞧著她臉色挺好的……”“你知道個屁!”
吳懷氣的都爆了粗口,整個人臉色鐵青地原地團團轉:“你知不知道那沈安然是誰,又知不知道铖王妃有多護短?
那錢家喜宴上她打親兒子都不帶商量的,她能忍得了铖王偏幫沈家那外室女?”
那是臉色好嗎?
那簡直就是殺氣騰騰!
彆看铖王妃剛纔溫溫柔柔,笑容滿麵,可吳懷卻覺得麻煩大了。
那铖王妃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往日與人爭執從不給人顏麵,錢家那麼多人她說動手就動手,罵起親兒子也不帶含糊的。
她今天要是真鬨起來了那還是好事,可偏偏她剛纔忍了,還笑盈盈一副完全不當回事的樣子,這才叫人頭皮發麻。
“那……那我趕緊派人去告訴铖王一聲…”“去什麼去,你找死呢?!”
他剛纔為了討好铖王妃已經說了那沈大娘子的籍地,得罪沈家和铖王,這要是再去通風報信連铖王妃這頭也一併得罪了。
吳懷鐵青著臉站在原地來回走了片刻,才一咬牙:“府衙不是有補錄籍書的嗎?
你立刻去將沈家那外室女的補錄一份,派人送去積雲巷,交給那位沈小娘子。”
陶少尹滿臉驚疑:“給她能有用?”
“你懂什麼!”
吳懷沉聲道:“沈家那外室女出身恐怕是有問題。”
先前外間就盛傳那外室女是自安州而來,剛纔铖王妃也問過同樣的話,如果隻是尋常外室女冒充庶女,那沈家何必在她籍貫之事上作假,還藉此欺瞞沈家沈安然和铖王妃她們?
除非她這個人,或者是說那外室女如今的身份本就有假。
“沈家如今最讓人詬病的就是他們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二房遺孤,可如果連那外室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沈家二房血脈……”旁邊陶少尹臉色瞬間就變了。
那沈家瘋了?!
吳懷不知道沈家瘋冇瘋,他眼下得給自己找個靠山。
“這籍書不是給沈小娘子的,是給秦督主的,他今日能為那沈小娘子廢了沈家老夫人的手,將沈家之事鬨的人儘皆知,那以秦督主的性子,他既跟沈家結仇,就絕不會叫他們舒坦。”
沈安然如何,吳懷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秦禮。
既然已經註定要得罪沈家了,铖王府那邊也不知是什麼情況,那倒不如提前替自己找一個“盟友”頂在前麵,也省的回頭麻煩纏身,他這小小的京兆府尹招架不起。
見陶少尹聽目瞪口呆,吳懷冇好氣:“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
小半個時辰後,積雲巷棠府。
沈安然滿是驚愕地聽著那山水墨竹屏風後,京兆府來人低聲說出的話,隻覺心中震撼至極。
“我家大人說那位沈大娘子出身陽化,外界卻盛傳她來自安州,此等傳言實在驚異,而且關乎沈國公府血脈子嗣,實覺這東西不該隱瞞,便讓卑職將那位大娘子的籍書送了過來。”
知煙粉唇微張,這話幾乎和剛纔秦禮跟她說的一模一樣。
她忍不住就看向對麵坐著的男人,就見他神色慵懶地靠在憑幾上,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落在桌上放著的籍書上,絲毫冇有開口的意思。
知煙用力嚥了咽口水,才鎮定出聲:“這東西於我的確有用,多謝吳大人了。”
“沈娘子客氣,我家大人向來嫉惡如仇,眼裡也容不下沙子,先前知曉沈家所為就已有不齒,還曾與我們說過沈侍郎所為實不配清流人家,如今若能幫到沈小娘子,大人自是萬分高興。”
外間的人謹記著來之前吳懷叮囑的話,少看,少說,少打聽。
他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大人還在府衙等著,東西既已送到,那卑職就先回去跟大人覆命了。”
第40章他家小女娘,他護著那京兆府的人來的快,走的也快,半句多的話都冇有。
等人離開之後,知煙看著桌上擺著的籍書滿眼驚奇,她雙手放在膝上望著對麵的人:“阿兄,你怎麼知道吳大人會送籍書過來?”
秦禮笑了聲:“因為他怕死。”
見對麵的小女娘滿臉茫然,顯然冇聽懂他的意思,秦禮頗為耐心地解釋。
“京兆府的權力不小,統管京下二十四縣,轄製京中各處城防治安之權,更無上級約束可直稟天子,論理該是人人爭搶之位,可是你知道為何朝中有句話叫做寧當七品小縣令,不為三品京兆尹?”
知煙仔細想了想,試探著道:“是因為天子腳下官宦權貴太多,府衙不好管束?”
秦禮眼底露出抹讚許:“不錯,京兆被稱為天子輦轂,謂之君王車駕,離天子近,也就意味著麻煩多。”
“這京城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有權有勢的,隨便扔個石頭下去,砸中的不是世家權貴,就是朝臣宗親,因著各種矛盾錯綜複雜,人際關係盤根錯節,稍有不慎討好了這個就會得罪那個。”
“吳懷之前曆任京兆尹,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動輒毀傷失名,但凡任上罷免的,幾乎全都因各種過失,吳懷是上任之後當的最久的一個。”
沈安然還是頭一次聽人講起官場的事情,連忙坐直了身子聽的格外認真。
秦禮見她這副乖得不行的樣子眼底浮出笑:“吳懷出身寒門,毫無背景,妻族也隻是尋常小官之家,可他入京兆府後四年未曾挪位,朝中從未有與他交惡之人,你可知是為什麼?”
知煙眨眨眼:“因為他為人圓滑?”
秦禮搖搖頭。
“那是他做事周全謹慎?”
秦禮依舊搖頭:“是因為與他交惡的,要麼死了,要麼已經貶官離開京城。”
見小女娘滿是震驚瞪圓眼,他笑了聲:“吳懷與京中許多官員不同,他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熟知人性,他這人世故圓滑,做事也足夠謹慎,可最重要的是他眼光好,也甚為怕死,深諳萬事留一線,斬草要除根的道理。”
“他從不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與人方便絕不為難,可若真得罪了誰,便會竭力將人置諸死地絕不留後患,可京中許多人都是他動不了了,所以他就會替自己找一個最好的擋箭牌,或者是能夠庇護於他,幫著他剷除他所得罪之人的人。”
秦禮靠在憑幾上長腿舒展,食指中指合併著,輕點了點桌上那籍書。
“铖王取走了沈姝蘭的籍書,沈鴻去過後定也會讓他保密,若隻是铖王妃過去詢問他自然能守住秘密,可誰叫本督也摻和其中。”
“他知道铖王妃問不出來,本督定會過問,既早晚都要說的,他何妨賣铖王妃一個好,所以這籍書與其說是送給你的,倒不如說他是想要藉著你的手送給本督。”
知煙眼神清亮,那本如同亂麻的腦子裡一點點理清了線頭。
“阿兄的意思是,那吳大人吐露了沈家的秘密,心知已然得罪沈鴻,而且姨母去過之後,他肯定也發現铖王在替沈家遮掩沈姝蘭的身世,阿兄今早纔剛教訓過沈家的人,沈老夫人斷手的威懾還在。”
“他知道你有心替我出頭,就讓人補錄了這籍書送了過來,一方麵是能夠於我賣好讓我記他一份恩情,另外一方麵也是想要讓阿兄幫他擔了沈家跟铖王府的問責,畢竟誰都知道,阿兄若開口想要什麼,京兆府的人攔不住。”
她想通了其中關鍵,頓時說道:“這位京兆府的吳大人是想要讓阿兄幫他擋刀,還想要借你的名聲賣一下委屈。”
秦禮揚唇:“誰叫本督惡名昭著,凶殘歹毒呢。”
知煙聽到這話愣了下,見他說起自己那些名聲時毫不在意,彷彿早就對外麪人如何說他習以為常,她臉上板了起來。
“纔不是呢。”
“嗯?”
“我說纔不呢,阿兄纔不歹毒。”
小女娘眼神清明澄淨,嘴角抿著時那梨渦彷彿都嚴肅了起來,臉上全都是認真之色:“阿兄明明很好。”
秦禮聞言沉默了下,隨即便哂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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