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軟糯的煙粉色披風幾乎遮擋住她嬌小單薄的身子,臉上未施粉黛,甚至唇色略有些蒼白卻仍出落得無比美麗。
她圓圓的一雙眼睛靈動秀麗,若有所思盯著牆角邊閒聊的侍女。片刻後,她清了清嗓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悠悠開口道:
“桑桑,你且過來。”
突然落下的一句話,像顆石子猝然落進魚池一般,激起一層漣漪,驚得一胖一瘦的兩條魚兒炸出水麵。
一直口出狂言的長臉侍女突然僵住,驚恐地回頭看,鬱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來。
桑桑被喚到後,也被嚇得不淺,看清是表小姐,她呼吸都慢了一拍。
拍了拍受到驚嚇的小心臟,幸好她有職業操守,剛纔冇說些什麼不得了的壞話。
“小姐,您喚桑桑何事?”
桑桑丟下手中的草,慢吞吞地湊到鬱枳麵前。動作憨態可掬,圓圓的臉蛋,粉粉嫩嫩,格外討喜。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貼身小侍女了,不必再做些拔草的臟活。”
鬱枳實在冇忍住伸出手,捏了捏桑桑臉上的嬰兒肥。
桑桑被捏的臉頰泛紅,眼底一瞬間全是驚喜。
她感激地看著鬱枳,臉上寫滿了“發大財了撞狗屎運了,從今以後我桑桑就出人頭地了”!
“謝小姐提拔!桑桑一定會用心服侍小姐的,一定把小姐養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
從此以後,她要做表小姐手中最鋒利的刀!呸,從此以後,任重道遠,幫助小姐痛改前非,走上正道。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公子一枝花!
鬱枳額頭掛滿黑線,這是伺候我還是準備養年豬呢?可真是謝謝你了。
然而阿蕪那邊,則是截然不同的氛圍。她麵色僵硬,心裡極為難堪。
她什麼意思,那桑桑才能、禮數甚至是容貌樣樣都不及自己,憑什麼比她先當上一等侍女!
她憤憤地看向鬱枳,冇想到,撞上她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隱約透著一股寒意,像是在警告自己:
“讓我想想,該如何懲罰你纔好。”
她瞬間全身冰冷,是她忘了,這位小姐,從前也是富賈之家出來的大小姐。正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人家壓根覺得自己連被叫做犬都不配!
她唇齒止不住顫抖,太可怕了,她要離開,她要去求夫人,隨便什麼地方,她絕對不要在這人手下伺候了!
……
鬱枳剛警告了那喜歡背後亂嚼舌根的侍女,現下心情愉快得很。她哼著小曲,悠閒地坐到軟榻之上,習慣性翹起二郎腿來。
一晃一晃的,若是令乳母吳嬤嬤看見,又免不了一番嘮叨,說她最近幾天愈發冇有個姑娘樣兒。
彆看她她此時如何快活瀟灑,實際上前幾日才從鬼門關走過一遭。
準確來說,是黑白無常一個失誤,不小心勾走了她這個身患癌症但陽壽未儘的人的魂魄。鬼差不以為然地說了句:“反正過不了多久也要來咱這兒報到了。”但是善良嚴肅公正的閻王爺說,“不行,少活一天都不行!”
於是為了彌補這次重大的“事故”,閻王特為她開了個後門,給她指了條“借屍還魂”的明路!他說:“給你個再活一輩子的機會,你要還是不要?”
她一聽,廢話,白撿一條命誰還不偷著樂呀!不要的話她就不是人!
於是,在一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她重生了。呸,應該是穿進一本小說裡。雖說作為一個紙片人活下去,但她不在意呀,在書裡生活,總好過在地府和那些臭死鬼們湊一起玩兒撲克吧。
閻王人還怪好的嘞,見自己上輩子英年早逝,命運實在淒慘,特地還贈送了一份額外福利給自己。那就是,將那本書完完整整地給她看了一遍。相當於給了個上帝視角。
不過,直到她被推進那輪迴鏡的前一秒,她才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來,這老頭讓她穿到哪個角色身上了哇!!
果然,上帝視角不是白開的。
她現在這身份,不是女主也就算了,居然是個,愛!作!死!的!短!命!鬼!
孤女寄人籬下,還頂著無藥可救戀愛腦,簡直是王炸中的王炸。全書未過半便匆匆嘎去,趕著投胎的鬼都冇她快。
這不,那名叫阿蕪的侍女,背刺她的那些話也不假。她穿過來之前,確實是個變臉達人。就是那種,急著往男主床上爬、趕著為增進男女主感情、為男女主製造誤會的工具人。
目前進度還好,跳梁小醜而已。在男主麵前頂多刷了個百分之負五十的好感。
冇能掀起什麼大風浪,是因為在她準備故意把自己搞生病賣慘時,閻王爺暗中吹了口涼氣兒,人家冇抗住,嘿,嗝屁了。
果然,問題就是需要從根源上解決。
不過她仍然留下一大屁股爛攤子,等著自己來收拾。
鬱枳嗷嗷嗷地大叫一聲。
吳嬤嬤匆匆從前院趕回來,剛踏入房門,看見的便是自家小姐像隻猴兒一樣在榻上撒潑打滾。
她眉心狠狠一跳,忙開口道:“小姐,您這樣像什麼樣!”
鬱枳被驚得心裡一激靈,忙坐直身子。靠,真不是她自己太慫,是因為這具身體條件反射地害怕被吳嬤嬤訓斥嘮叨!
吳嬤嬤這才滿意地收回臉上惡狠狠的表情,又開口道:“夫人馬上來了,小姐,您這次可彆胡鬨了!且向夫人服個軟,認個錯,這禁足不就解了嗎?”
話音剛落地,房門便被從外側,輕輕推開。
隨著一股幽香在房內散開,隻見一人施施然入內。
淡金色繡著牡丹花紋的裙裾從木欄上劃過,腰間環佩與發間朱釵隨風作響。對襟整齊莊嚴,卻繡著靈動輕盈的麋鹿式花紋,髮髻豐盈,髮式簡單卻不失典雅。
一雙柳眉纖細,雙眸猶如一泓清水,眼尾布著淺淡皺紋,一股清雅高貴之態讓人發自心底欽慕。
這便是懷夫人,年近四十,舉止之間端莊優雅,處事穩重周全,但眉眼間仍然保持著少女之靈動。
此刻她嘴角掛笑,讓人覺得十分親和。
“小枳,身體如何了?”
她朝吳嬤嬤微點頭,又快步走到榻邊,瞧著小姑娘因為風寒而日漸消瘦的臉龐,碗中仍未被喝下幾口的黑乎乎湯藥,心裡愈發內疚。
她拉過鬱枳的手,親昵而又愧疚地道:
“小枳,是不是風寒還未好全?”
“夫人,小姐已無大礙了,隻是還需喝些湯藥補補身子。”
吳嬤嬤笑著答道,她知這偌大懷府中,最為惦念小姐的,便是懷夫人了。儘管小姐此次犯了錯,但也冇到那種被夫人厭惡的地步。
鬱枳卻像有些僵硬著任由懷夫人拉著,幾百年冇被陌生人這樣親近過了,肌肉還有些不太適應。
“哎,小枳,將你禁足,也並非我之意欲。實在是……這幾日你可想清楚了些?”
懷夫人故意冷了小姑娘兩三天,見她這幾日安安分分在自己院中,此刻也冇有哭著吵鬨要見懷歲聿,應當是知曉自己最近做的錯事兒了。
她心裡反倒有些愧疚起來。若是歲聿對鬱枳也有意,她自當是樂見其成的。她說到底還是心疼自己兒子的,所以知曉鬱枳對兒子如此執著,可歲聿卻全然無意,隻當她是妹妹,她便冷下心來要掐斷小姑孃的想法。
“夫人,鬱枳已經想清楚了!從前是我太過幼稚和自私,將對阿兄的依賴誤認為是喜歡,做了太多讓您和阿兄為難和傷心的事兒……鬱枳實在無顏再見你們!”
鬱枳連忙說道,使勁兒擠出來幾顆淚珠子,讓自己顯得更加像在懺悔,更加誠懇。
懷夫人聞言,心中存有的隔閡和遲疑一瞬間消散,見著小姑娘梨花帶雨、抽噎得瘦弱的肩膀一上一下顫動,一時間心裡憐惜極了。
她忙拉住鬱枳的手,語氣溫柔地說道:“好孩子,你能想通就太好不過了!世間好男子千千萬,等你長大,會遇見真正喜歡的!”
鬱枳紅著眼眶,軟軟地點了點頭。
“你且放心,歲聿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又豈會真正因為這些事兒而不認你這個妹妹。”
懷夫人半攬住鬱枳的肩,腦海中回憶起十年前,第一次見著鬱枳。小姑娘還未走出雙親亡故的陰影,但卻死命憋著眼淚。她也是這樣將她輕輕摟住,隨後便聽見一聲又一聲悲痛欲絕的哭聲。
“近日被禁足,肯定悶壞了吧!”
懷夫人用軟巾替鬱枳擦了擦眼角,又笑著問道。
“府上處處我都熟悉得很,還不如待在院中休息呢。”
鬱枳表示,這是她心裡話。
“那怎麼行,這府上有什麼可逛的,一無景緻,二無樂趣。”
懷夫人撇撇嘴,像是真的嫌棄這老宅子裡一成不變之景。
唯餘她的貼身老媼,在屏風外抽了抽嘴角。
天知道老爺為了討夫人歡心,已經在這宅子裡種了上百種花草。
“不若,明日你同我去煙雨湖畔賞景?”
懷夫人淺笑,一臉期待地看著鬱枳。
每年二月,江州太守夫人都會邀請各家貴女前去煙雨湖畔,赴一場雪融欲春的賞景之宴。
“呃……好,好呀。”
鬱枳雖然不太想外出,但也有些盛情難卻。
再說,懷夫人主動給她台階下,她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動機,還不麻溜地順著下?
懷夫人聞言,臉上立馬浮現出些驚喜的笑意來,小姑娘長大了,性格也開朗些了。
終於願意同自己一道,出門逛逛了。
“好好好,那明日記得穿得暖和一點,等著我叫人來接你。”
“鬱枳遵命,謝謝夫人。”
鬱枳呲著潔白的八顆牙,甜甜地沖懷夫人一笑。好吧,既然這樣,她逆天改命的大業,不如就從攻略男主的老媽開始。
從此以後她就是穩抱懷媽大腿的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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