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一個人若是從前經曆過那些事情,卻還是能這樣笑看世界,大抵是極為不容易的。
不知道那杜娘子從前是怎麼想的,竟忍心用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去抵免役錢,就像那個女人一樣,自己生活不容易,便把所有的苦痛轉嫁至他的身上。
可為人子女,難道能決定自己的出生麼?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從未存在過這世上。
好在眼下杜娘子終於是不像從前那般糊塗了——大抵便是老頭說的,曆經生死,改頭換麵。
“擔心?可你之前分明還被杜娘子抵作了……”
軍妓兩個字,宋麓年卻覺得怎麼也說不出口,大概是想到這句話會喚起一些不好的回憶,隻輕輕抿了抿唇。
“額。”這話一出,祝青容便曉得他是誤會了什麼,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麪前露出憐惜之色的人說這個其實不是她所經曆過的,畢竟穿越這事太玄乎了,而且按照之前的觀察,天道分部大概率也是不想讓自己說的。
“你可以這樣理解,當時,額,就其實,你不用因此,唉,怎麼說呢,反正,反正我遇上你的時候,就基本上,不是,唉,就是可以說是,嗯,我們不是一個人,對,我脫胎換骨了,我娘也脫胎換骨了,所以,現在的我們,和從前的我們,是不一樣的。所以你冇必要額,這怎麼說呢?罷了,罷了,總之就是你冇必要對我露出這樣的同情,你該同情的,是從前的那個祝小娘子,而不是現在的我……”
由於她實在是太會胡扯,所以話題很快就轉成了:“宋麓年,你知不知道,什麼是辯證法,來,讓我來和你說道說道。世間萬物瞬息萬變,萬物皆在運動。物質世界是普遍聯絡和不斷運動變化的統一整體;辯證規律是物質世界自己運動的規律。世界是一個過程,過程是由狀態組成的,狀態是過程中的狀態;世界上冇有永恒的事物,有生必有滅,無滅必無生;舊事物滅亡的同時,就意味著新事物的產生。矛盾是事物普遍聯絡的根本內容,聯絡……”
……
“蠢貨!你要是直接把魂魄殺了,本座可就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軀體了!今日要不是本座及時將你帶走,你可知你要犯下何等過錯?還冇有利用他去染儘惡欲,冇有形成一具完美的軀體,你就這樣把他的魂魄殺了,嗯?”一團黑氣在山洞中忽明忽暗地閃爍著,身前還匍匐著一箇中年男子。
男子名喚張邢,約莫四十多歲,原本的容貌大抵也是俊朗的,隻是可惜臉上好些皮肉已經潰爛,顯得有幾分猥瑣。
他哪裡敢拂了麵前魔神的意,當下便連連磕頭認錯——當年為了煉那毒,他自身也受到了反噬,若是不是後來遇到這位魔神大人,受他魔氣滋養,他這一世的壽命便早已終結了。
“本座上次給你昭示過未來,你既已殺掉楚臨,埋下誘因,便隻安靜等待時機,蠱惑讓他吸收惡念就是。”蠱惑人心耗費的魔氣太多,特彆是在人未到絕望之際,所需難度更是極大。魔神自然是不願意一開始就用掉,最珍貴的東西,還是要留到成功之後再用,才能徹底達到效果。
於是他便隻叫張邢按照自己所預示到的未來,用凡人的法子埋下誘因,一步步將宋麓年推至絕望的地步便好。
“本座是著急,卻可冇有讓你這般直接奪舍。本座要的,那是吸收儘惡欲,既有鬼之力的強大,又有人之完美的軀體,否則本座寄於其中,一身功力將再難使出。你若是再這樣自作聰明地耗費本座的魔氣,本座不介意收回給你的魔氣後,再殺了你來補充。”
“尊上教訓的是,屬下也是一時心急。”
麵上恭敬,心裡卻是暗恨不已。
那當時要不是麵前這團黑氣跟發瘋一樣四處亂竄,急著要找軀體,他哪裡會去如此匆忙行事的,好得也是一片赤誠忠心,哪裡想到會被這樣對待?
至於誘因……
還是離不開他的師兄宋疏遙啊。
當年,他冇有想害宋疏遙性命的。他隻是想要廢掉師兄的功夫,好讓掌門之位穩穩噹噹地到自己手上,誰叫師父那般偏心,師兄都婉拒那麼多次了,還是硬要將這掌門之位傳給他。
隻是可惜,他煉出來廢去武功的毒出了些許差錯,將師兄的身體弄得很是孱弱,怕是難以壽終正寢了。連他自己也受到了煉毒的反噬,命不久矣,臉上還因此潰爛了一大塊,幸而是找到了魔神大人相幫,才得以緩解。
眼下他接觸了魔神之後,也才知道了那魂飛魄散和肉身受損之間的差彆。
沒關係,那麼師兄這一世結束之後還有下一世,就算因為誤會早死也無事了,他們還會有相遇的機會。
下一次,應當能乾乾淨淨地相遇罷。
那個時候,冇有什麼拉著師兄來自己家避禍的伯父,自己也不會遇上家破人亡的結局。
他們之間,一定能更好的。
隻是這一世,他欠自己太多了。
當年要不是師兄的父親帶著他來避禍,自己也不會在年幼的時候就家破人亡。
仇人已死,他報不得仇。
剩下的一部分,便少不得要推到師兄身上了。
那一柄劍,那一次第一名……
師兄確實讓給了自己很多,但,還遠遠不夠。
而且,師兄要是不收養那個雜種,也不會惹上這麼多事情的。
他不是貪心,隻是想讓師兄把欠自己的還給自己罷了。
至於不甘心,他怎麼可能會有,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下一世能和師兄乾乾淨淨地相遇罷了。
沒關係,宋疏遙以命幫助自己完成這一切計劃後,這一世便償還完了,下一世也就算是乾淨了,下一世,一切都會變好的。
冇錯,就是這樣。
他所行所做,並無差錯。
張邢的眼神裡流露出了幾絲瘋狂。
黑氣漸漸散去,臉上潰爛的肉也在一瞬間變得完好無損。
張邢這才慢慢起身出了房門。
“掌門,那個畫像,過段時間就能到楚家家主手上了。” 玄鏡宗的一個弟子恭敬俯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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