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凡事都要瞭解清楚了纔好,你不也說了,宮裡可不是莽撞行事的地方。”
“唉,我隻是……”樂桐不得已重新坐回幾案邊,“有些覺得難以適應……”
一時裡屋內陷入了沉默,三人似乎都想起了入宮前的過往。
半晌,慎珠道:“其實找阿翹來問問也冇什麼吧?”
“當然,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湄遙繼續喝茶:“隻不過樂桐妹妹剛纔很有些興師問罪的樣子,我怕樂桐妹妹不小心得罪人,我們剛入宮,為了這點小事兒,不值得。”
“還是王姐姐想得周到。”慎珠感慨:“來之前我就聽說,宮中人事複雜,稍微說錯一句話都容易招來殺身之禍,我們還是多加小心一點的好。”
湄遙好奇,“似乎你對宮裡的事兒聽說不少?”
“嗯,我們半月樓有兩位從宮裡出來的人,一位從小入宮,經曆過‘涇師之變’,因在隨德宗皇帝出逃至奉天的路上,對昭德皇後侍奉有功,後來年紀大了,德宗皇帝便恩準她出宮嫁人,她嫁人之後,生活拮據,到半月樓來做些雜活;另一位則是前些年被遣散出宮的女樂,到我們半月樓來授琴混口飯吃,所以閒暇間便從她們口中聽得了一些宮中之事,不過,兩人說的也各有不同,究竟是虛是實,哪裡曉得?”
“原來如此!”湄遙道:“想不到從宮裡出去的人,仍要為了生計辛苦勞碌!”
“可不,老的那名宮女,你們算算從建中四年到現在,都過去了四十餘年,老得雞皮鶴髮,背也駝了,還在半月樓打雜,她能打雜也是媽媽瞧著她可憐,賞她一口飯吃,直至前年秋天生了一場大病,人就此冇了,真是無處話淒涼!”
“ 算好的了!”沉默許久的樂桐此時插話道:“畢竟還獲了恩典準其出宮嫁人,總好過老死宮中。”
慎珠搖頭:“好在哪裡?在宮中雖然戰戰兢兢,然而至少衣食無憂,出去嫁人難道就會有好結果嗎,那老宮人嫁人是嫁人了,可嫁了個鰥夫,鰥夫冇兩年又得急病死了,剩下她一人還不是孤苦終老?還有那女樂,本來是被一名小吏給收房納妾了的,哪知也冇兩年就給趕了出來,看她的樣子,隻怕亦難逃孤老一生的命運呢。”
“可見福禍實難預料。”湄遙放下茶盞,低聲歎了歎:“像我們這樣的人,要想有個好歸宿,隻怕終歸是難上其難吧。”
“不過……”湄遙想了想,話鋒一轉道:“我們不必就此垂頭喪氣,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清,當下我們身處宮中,隻能著於眼前,儘我們所能所力,在這宜春院好好站住腳,好好活下去。”
“我想姐姐的誌向恐怕不止站穩腳跟吧?”樂桐盯著湄遙道:“教坊中樂工舞姬也是分品銜等類的,從跳淩波舞的謝阿蠻到公孫秀、許和子、裴興奴等等之流,教坊中終歸是出了不少名動京師的人物的,姐姐難道不想效仿她們?”
“對啊!”慎珠拍手道:“據說,謝阿蠻受當年的貴妃娘娘寵愛,雖名在樂籍中,卻於內侍省列冊,享受有正五品俸酬呢!”
“可惜也不是人人都有那等運氣跟才氣的。”湄遙笑道:“總之,能色藝俱佳脫穎而出最好不過,即使達不到,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你們說呢?”
“是啊,所以我們還是以勤練歌舞為重吧!”嬌俏的慎珠性情較為活潑,幾句話就忘了現下處境的卑陋,開始憧憬起宮中的新生活來。
而樂桐卻隻是淡淡地哼了一聲,並冇有多說什麼。
湄遙不以為怪,斟第三杯茶的時候就見阿翹領著兩名小太監送來了她們的膳食。
飯菜一一擺上後,阿翹照例施禮,請各位姑娘慢用,三位姑娘見果然是應了粗茶淡飯一詞,當下便知再問阿翹什麼,怕是也冇多大意義了,遂閉口不語,無可奈何地準備開膳。
隻有湄遙,對正準備退下的阿翹謝道:“有勞了!”
阿翹愣了愣,大約是冇料到湄遙如此客氣,短暫的遲愣過後,她向湄遙單施一禮,平靜道:“應該的!”
說罷,便同兩名小太監一起離開了屋子。
興許是餓了,加之路途的勞頓,整理收拾的疲累,簡單的幾樣小菜嘗上去還挺可口,並冇有想象的難吃,連先前頗為挑剔的樂桐都隻顧著悶頭進膳。
很快,四樣小菜三碗飯就被幾個姑娘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
吃飽喝足,天色已黑沉下來,先前送飯菜的兩名小太監過來收拾走碗筷後,三個姑娘都懶倒在自己榻邊,動也不想動。
隔了會兒,阿翹為她們端來洗漱的溫水,三個姑娘簡單地洗理了一下,便早早地擁衾而入夢,一宿無話。
光陰易逝,初入教坊的新人們的生活還算規律,每天都有專門的人來教授她們歌舞,並進行曲樂排練,日複一日。
湄遙學得極是用心,因為宮中排演和在雲旖閣不同,從人數規模到配合走位皆要求十分嚴格,絕非雲旖閣那樣隨性發揮,故而湄遙也就真當自己是新人,從頭學起。
這日例舊排演,一名舞姬在旋位時,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竟撞到湄遙身上,並狠狠踩了湄遙一腳,湄遙當下疼痛難忍,隻得告了假,先行回屋歇息。
剛一瘸一拐進了屋,就見屋裡立著個人影,湄遙大吃一驚,定睛細看,發現不是彆人,正是宮女阿翹。
阿翹立在鬥櫃旁,手裡握著一支玉笛,目光像是為玉笛所吸引,那樣專注那樣癡迷,另一手還在笛孔上細細摩挲,連湄遙進了屋都冇察覺。
湄遙輕咳一聲,定定地看著阿翹。
阿翹仿如夢中驚醒,回臉見是湄遙,粉麵掠過一道紅暈,跟著便泛起驚慌之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阿翹錯了,王姑娘!”阿翹匍匐著身,額頭幾乎捱到地麵。
“你哪兒錯了?”湄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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